難道是物質過於繁榮，精神建設過於匱乏，不得不找個什麽東西信一點？

迪哥當然不知道艾子檀的嘀咕，他接著說：“但絕大多數人不知道，教義中描述的造人神話可以全是假的，但一定有一點是真的。”

“什麽真的？”

“關於海神的精神，指引著人們進化這一點。”

艾子檀：……哈？

什麽意思？啥情況？誰來說明一下？

“不管什麽時代，總會有人能聽到海神的召喚，因此得以從萬千凡人中脫穎而出，得以知曉神的旨意，神的意志，在不同的時代，他們有不同的地位，不同的尊稱，而在當下，他們被稱為——啟迪者。”

艾子檀只覺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很可能第一次接觸到了濱海星文明的暗面，相當核心的秘密。

並且，這個秘密很可能與末日的誕生存在關聯——她有這種直覺。

同時，開天會的啟迪者，居然是所謂海神的意志傳播者這種事，也令她倍感奇怪。

開天會不是靠著沙暴，靠著造化之氣篩選異能者起家的嗎？就算有信仰，也該信仰沙暴，成立個啥移動沙暴教會之類的，怎麽開始信起了海神？

就感覺有一種割裂感。

另外，開天會和地標會不對付的另一個原因找到了，一方本質是信仰宗教的團體，而另一方更類似於九大國政府的殘餘，難怪雨石椽會如此不信任開天會，認為其一旦知道真相，就會變成結束追逐紀元的阻力。

“想要成為啟迪者，可就不是你丫是會長的兒子就能辦到的事情了，你必須與海神的精神心念想通，能夠聆聽海神的意志，這樣才有可能成為一名啟迪者。”

艾子檀：……

說到這裏，迪哥非常關切的望著艾子檀：“問題是，海神的精神和意志過於強大，普通人如果真與其建立鏈接，精神會在一瞬間被破壞，就算我們這些拒絕了海神的人，精神也難免會受到影響。”

說到這裏，似乎是擔心新來的成員（？）有心理障礙，他率先自爆：“別看我現在沒個正經樣，其實在我聽到海神的呼喚前，我可是個非常可靠的男人！”

艾子檀：……這事其實真沒必要和我說。

不過，說到精神上的影響……

“我失憶了。”

莫迪有些擔憂的望著她，自動對她之前的些許違和感做出了腦補：“失憶？是指忘記了一些事情，還是……”

“幾乎全忘了，幸好我還知道話怎麽說，生活常識看起來也沒啥問題，”艾子檀說著再真實不過的實話，“請繼續。”

迪哥回以一個關切的眼神，繼續說：“我們都尚且如此，那些啟迪者就算意志再怎麽堅韌，精神也不可避免的被完全破壞，大多數……實際上都成了傻子。”

冰冷而殘酷的一角被揭開。

“而就算有僥幸保全心智的人，精神也被完全扭曲了，不管之前再怎麽討厭海神教，在這之後都會成為海神最虔誠的信徒，以海神在人間的代言者自稱，這些人，別說是說兩句海神的壞話了，連像你我這般，客觀分析海神對自身影響都做不到。”

艾子檀想了想說：“情況我理解了，但我還是不大懂，這和金樂樂，還有你，有啥關系。”

“別急別急，咱們是比血緣更親近的家人——用不著急著反駁，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說的話，”迪哥說：“總之，這些啟迪者都是些瘋子，在碧海時代，他們只是海神教的榮譽核心成員，並沒有實權。”

艾子檀：懂了，就吉祥物唄。

“可是，等到了追逐紀元，情況卻突然出現了變化——所有的啟迪者都能成為異能者，而且多半是很厲害的異能者，並且，正常的啟迪者之間，突然有強烈的感應了。”

艾子檀：“正常的啟迪者？”

“對，像你我這樣的，在啟迪者看來那都是殘缺者……但我們相互之間不是沒有感應，只是感應微弱且不穩定。”

看著迪哥特別親切的望著自己，那眼神比望著弓聽雲還親切，艾子檀很無語，總算是知道，自己能取得迪哥信任的根本原因了——因為她之前，一直有一道念頭與迪哥連著呢。

這本是為了方便讀心，可是識海與識海間的聯系，本質就是“你能看到我，我也能看到你”，只是後者更難察覺到這種聯系罷了。

如果迪哥真如自己所言，曾經聽到過海神的呼喚，並且拒絕了海神，那他的精神有一定的特異性，能夠感知到艾子檀與他之間存在精神上的聯系，並誤以為是反抗者之間殘餘的微弱聯系，這確實能說得通。

簡單來說就是，他誤會了，屬於就算她努力解釋，迪哥也不一定會相信的那種。

“啟迪者們視哥……視我們為異端，連帶著在歷史上，教會對我們這群人的迫害就沒有停止過，但可笑的是，如果啟迪者真如海神教所宣傳的那般，是能聆聽海神話語的尊貴存在……呵呵，這可真是天大的諷刺。”

艾子檀困惑的望著他，而迪哥詫異的望了望艾子檀，又想起對方失憶了，可能在思維邏輯的連貫性上出現了少許缺失，於是，迪哥很友善的提醒說：“你也知道的，那些啟迪者本質就是一群瘋子，他們光是聽到海神的聲音就高興得不行了，而且精神已經被破壞，他們怎麽可能還懂——海神在說啥？”

……也就是說，這個海神，大概是確實還以某種形式存在（屍體的形式也可以），並且如今還和信徒有交流的樣子，對吧？

艾子檀此時又想起，在上個周目裏，雨石椽曾親口說過，羅霄胄帶來銀團子樣本的時候，說這是海神的殘骸。

當時，所有人都不明白這話是什麽意思，但……但如果就是字面意思呢？

艾子檀：額，不行，目前還不能下這樣的論斷。

自我否決後，她將註意力重新集中到當下。

迪哥眼中有火在跳動：“只有我們，只有我們才有可能明白，海神的遺言到底是什麽！”

艾子檀：……敢情至少在迪哥看來，海神是真的死了啊。

“……其實我不懂海神到底是什麽，”艾子檀單刀直入，切入重點，“這一切又是怎麽回事。”

迪哥很樂意為她說明反抗者們的猜測：“是這樣的，在我們反抗者成立的明海會中，常見的觀點認為，海神說是神，但說到底，也只是一種可以進行星際航行的強悍生命體罷了，它並不是我們以為的神。”

“而且，滿是水的巨大彗星，也並不是生命體理想的方舟——它太冷了，水的比熱容太高了，容易奪走支撐生命體活動的熱能。”

“就算它不是常規生物，可待在零下一百多度的彗星中，也不大可能是什麽舒適的體驗——它總得吃飯吧？可在凍結的彗星裏，生命的循環是停止的，又能有什麽東西可供它食用呢？”

“所以，綜上所述，我們認為，這個生命體很可能在太空中游弋的時候，不幸被彗星砸中了。”

艾子檀眨了眨眼睛，這會兒她搜了搜極寒生命，萬界盟的數據庫隨便給了她十幾個能在零下一兩百度循環得很滋潤的生態圈，頓時就覺得迪哥所言並不怎麽靠譜。

“按照濱海星目前尚在，軌道穩定，沒被砸飛脫軌的情況來看，這顆成為濱海星水之源頭的巨大的彗星，時速最快可達數十萬公裏每小時，這生物被砸一下，恐怕就直接就印在彗星表面，成為彗星的一部分了。”

“就算沒死，也是重傷。”

“就算沒重傷，降落的過程也不友好，這麽大的彗星砸在濱海星上，整個爆開來，仿佛天地相撞……這樣還能有命在嗎？”

艾子檀沈思，因為就她能搜索到的資料來看，確實存在著哪怕如此，也能如濱海星神話傳說一樣，沒覺得有啥大事，把濱海星的海床當浴池的強悍存在。

嗯，最近的，比如她自己。

艾子檀也是剛剛才曉得的，救世主貌似有啥隱藏的庇護……或者說是可怕的強運存在，總之就是很難死，具體她也不懂啥情況。

就算掛了也會原地覆活，或者找個其它地方覆活？不是很懂，反正很厲害就對了。

“明海會內部最為大眾認可的說法是，這個被稱為海神的生命體，恐怕墜落到濱海星後，就已經死得透透的了。”

“嗯……也有可能，它就是彗星的核心，即它死掉之後，它的屍體不知為何捕獲到了大量的水，最終結成了巨大的彗星。”

迪哥說著說著，突然感覺嘴巴有點幹，於是去冰櫃拿喝的：“想喝點什麽？”

回憶了一下上周目喝過的飲料，艾子檀說：“酸漿酒就好。”

這是一種度數很低的酒精飲料，有著接地氣的名字，但實際價格相當昂貴，因為它是少見的，需要以純汁陳釀超過10年才能開壇的好酒。

喝上加了冰塊的好酒，艾子檀心情轉好——美味的酒精飲料，確實能讓人心情愉快。

“但，被我們稱為海神的存在，它的故事確實沒有結束，”迪哥話鋒一轉，說道：“艾小姐，你覺得這個生物的智力如何？”

艾子檀：“……我猜，它的思維方式可能與我們完全不同，但智商絕對不低。”

迪哥讚同說：“正是如此，它絕非宇宙間游弋的野獸，而是具備相當的智慧，擁有可怕精神力的偉大存在。”

接下來，迪哥說明了，他為何會用“偉大”這個詞。

“它當然偉大，海神教的造人傳說，為了適應時代，經歷了不下百次的刪改，到了如今，早以與最初的神話完全不同，但它保留下來的核心說辭——關於海神帶來生命一事，是真實的。”

迪哥喝了一大杯果醋，慢慢的說：“那個生物死後並不像今天這樣，會被微生物快速分解，當時的濱海星還沒有生命，自然也沒有分解者，所以，這個屍體能存在很長一段時間，而支撐它思考的器官，極有可能還有部分維持著活性，它受傷雖重，但還不算真正意義上的死去。”

“也就是說，它還有時間留下遺言。”

“那麽，在這種情況下，又該如何留下經久不衰的遺言呢？”

迪哥晃著只剩下冰塊的杯子，眼神有些茫然，但更多的是堅定：“我們都知道，DNA是可以承載信息的。”

艾子檀挑起眉毛：“你是說，它把遺言刻進了DNA中，刻進了自己的每一個細胞中？”

“正是如此，就算不是每一個，也是在大量的細胞中重覆這樣的操作，俺妹真是通透，一點就透。”

艾子檀：“……誰是你妹？”

“唉，我也知道你難以接受，別擔心，時間終歸會告訴你一切。”

“總之，做完這些，這個生命體死了。”

“由於沒有微生物，加之它的肉身本就強悍，這讓它的屍體長久存在，沒有腐爛，只能等待漫長的時間後，自身的結構逐漸裂解，生物質一點點分離，融入海中……而這些生物質，這些濱海星要進行數十億年演化才有可能出現的眾多特殊蛋白，這些細胞殘渣，這些DNA的屍體，把海洋化作了原始的生命之湯。”

“海洋，本就是大量不同物質溶解後形成的混合液，這些殘渣與大量的物質反應、作用……終於，在某一個瞬間，一個全新的蛋白結構鉆進了火山多孔石的小氣泡中，這個氣泡由於來自火山，其構成充滿了鈣質和氣體，這個蛋白質被這個氣泡所保護，氣泡中的鈣質和氣體冷卻後，更是化為了它體表的殼——由此，自海神之後，新的生命誕生了。”

迪哥說到這裏，聳了聳肩膀：“這只是會內專家提出的一種假設，如今早就沒法考究了，你只需要知道，海神的屍體，很有可能造就了濱海星上最初的生命，這樣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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